得了便宜还卖乖。
谢澜安胸前发黏,也想回房洗一洗,却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他的野狐禅,“依你的意思,我该生气,狠狠治你一顿才好。我有法子教你分辨是不是梦。”
胤奚抬起眼。
谢澜安忆着自己那些除了白骨髑髅再无活物的梦境,抑或不是梦境,说:“你若还是个挽郎,受恶人逼迫,身边便无人助你,对吗?”
胤奚点头,悄然从地上挪到脚踏边,双臂压着榻沿,仰起春水泛滥的桃花眼。
谢澜安垂睫与他视线相接,普天之下没有比那双眼更清醒的眸子了:“那么只要你看见我,便不是梦。”
她难得如此认真慰人,胤奚心潮翻涌。他说记住了,身体又有复萌的迹象,爬上榻。
谢澜安唯恐他再来,然而胤奚只是抱着她黏了一会。
忽而轻扯她衣袖:“衣裳还我吧。”
谢澜安这才留意到方才胡乱披上身的,是胤奚的外衫。
谁家的小气鬼。“还不都是我的。”
好霸道啊,胤奚笑。“是啊,之前女郎送我那么些衣裳,我高兴了好一阵子。那时太傻,忘了这些是要穿一辈子的。岂曰无衣、岂曰无衣,衰奴这辈子再不会穿别的衣服了。”
第102章
府婢早起掀开门帘, 庭院已被皑雪渡染,入目尽白。
地上覆着一层白,空中还飘舞着细簌的雪霰, 不知昨夜几时开始下的。至少谢澜安回屋的时候, 还是晴的。
上房的雕花门一开, 谢澜安披着件不常穿的白狐裘站在廊上, 问:“昨夜何事?”
昨夜女卫进院子, 助了某人兴致, 应是有事;然则没有向她面呈,想必无紧要大事。
听主子过问,正要换岗的陆荷趋步至阶下回报:“回女郎,是夜里王家祭奠,见我府门前挂着红灯笼,王府借故找不痛快,要求府上摘灯。岑长史出面交涉,拒不同意,那王家也未敢如何。”
不是需要一家之主出面处理的事, 只是当时没到娘子平时就寝的时辰,就来禀报一声。
谢澜安颔了颔首, 难怪。王谢两姓上几代皆有姻亲来往, 在谢四小姐与王家七郎和离之前, 王氏族中但凡办丧, 谢家都会送赙仪、设丧棚, 反之亦然。
可王翱就是谢澜安一力治死的,亲家变仇家,表面文章是不可能做了。王府哪里是介意几只红灯笼,只怕恨不得将她这罪魁祸首剥皮敲骨。
可他们怎不睁眼瞧瞧整个金陵, 敢为先丞相设丧棚的,又有几家?
太医是皇帝遣去的,隔墙催逼是她谢澜安做下的,京中哪位玲珑心肝的达官贵人敢在此时烧王家的冷灶?她定要王翱过不去这个年,报那一箭之仇是其一,其二,父死,子去官丁忧三年。三年时间,足以改时易世,这便等于将王家踢出了朝局。
王氏,自此没落了。
“主子,”铁妞儿接着陆荷的话抱拳,憋红了脸,“属下告罪。”
昨夜她敲完门才后知后觉,女郎那声“小贼”并非真的贼,自己是搅了主子的兴。
家主的神情如廊外漫天的雪,看不出高兴,也看不出不高兴。满庭沉寂,胤奚就是在这时沿着连廊走来的。
他先看见她身上狐裘如雪,与这天,这地,上下一白。却更胜雪,衬得女子一张脸仅巴掌大小,倒比这幽清雪天更添一段风韵。
“女郎。”他唤了声,鼻音竟很哝重,自己先赧了下,“去御史台吗,我送你。”
谢澜安眉心舒霁,冲他轻挑:“我说什么来着。”
这一声后,庭中方似松开了无形的禁锢,落雪重新飘动,铁妞儿的头才敢抬起一寸。
恰好小扫帚抱着绒毛护手溜边跑进院,惦记去看小胤屋里的鱼冻没冻坏。一见家主大人,她猛地刹住步子,远远先行一礼。
听见胤奚让她慢些跑,小扫帚疑惑地指指自己喉咙。
那意思是,她的嗓子是卖力念文章喊哑的,小胤你的嗓子怎么也哑了?
胤奚无奈失语。
昨晚谢澜安穿戴好后将回房,胤奚才想起眼下正是腊月最寒时,不敢让女郎受风寒,请她留在屋里休息,他出去睡抱厦。
可谢澜安是主,再宠谁,也没有留宿厢房的道理。胤奚劝不住,又要送,他将谢澜安从里到外穿裹得严严实实,自己却只胡乱罩了件外袍。当时谢澜安就提醒,一热一冷,是要作病的。
“练武的身架子,不碍事。”胤奚是这么答的。
当时确实没什么,等他返回屋里,见榻褥狼藉,余香犹存,躺上去回味着神女低吟的销魂滋味,吹了冷风的身体又不受控地热起来。
她在眼前时,哪怕看不见,心也是满的。
她不在,他只能想,想得浑身的血都要被体温烧干。
终是洗了两回冷水澡才罢。
于是今早醒来,就觉骨缝发酸,嗓子也有些干疼。
“女郎睡得好?”胤奚未当回事,还低问她。
愿她一夜好眠,可又想知道,分开后女郎有没有想过他,哪怕片刻的辗转缭乱?
如此直白的问,谢澜安自然不答,眼风转向小扫帚,眼眸微弯:“你替我做事,所以你小胤哥哥有句话一直不好讲——这次是特殊情况,平素为人却不可见灾取笑,落井下石。凡人行事,还是要处处留一线的。”
小扫帚没听出家主大人的言下之意,懵懂点头说记住了。
胤奚却听出来了,他绮思一散,定睛望着不受凡夫之道所拘,在漫天飞雪中眸清如露的谢澜安,想到一句话。
手起刀落而面不改色者,不为骁将,必为枭主。
……
下朝时,斩缞服孝的王道真将谢澜安堵在乌衣巷口。
这神容憔悴的中年男人眼红似血,对谢澜安如视仇雠:“乌衣王谢齐名于世……王家败了,你以为谢家便胜了?麈尾断,大袖抛,亭台歌舞风流尽……你执意抑世家擢寒人,那么谢氏作为金陵最后的门阀,能被掘起的寒族所容吗!你想重权在手,清名尽邀,亦不过是自捣长城,楼起楼塌!十年百年后,谁谢你谢含灵,终不过步我王氏后尘!”
“借君吉言。”谢澜安稳坐在马车里,车门敞开,眼风下掠,“头七过后,丞相的亡魂也该安了,贵氏就举家搬出乌衣巷吧。”
“你想赶王家出乌衣巷?!”王道真如遭雷震,狠狠盯着这年轻冷漠的女郎。
“谢含灵!这天下还不是你做主……你休想!”
谢澜安不再说第二句,阖上车门。那张冷丽容颜被雕扃隔绝的同时,驾座上的胤奚开腔:“君子择邻,慎之又慎。我家府君好静,听不惯闲杂人等天天在门口唱大戏,至于府君做不做得主,你可以等等看。”
他上身前倾,黑琉璃般的眸子流转冷光,“老丞相已故,贵府老夫人还健在吧?”
“你敢威胁……”王道真后半句话没有说完,在他的眼神中油然凛寒。
跟在父亲身后的王十一郎怔怔望着那扇阖闭的车门,后退半步,轻喃:“含灵,你为何变成这样了……”
他识得的是前世的谢含灵,不知今天这个从百鬼夜行中走出来的谢含灵,做人非但不留一线,还要将那仅存的一寸余地赶尽杀绝。
乌衣巷,从此只姓谢。
·
“郎君,出事了!”
连下三天雨雪,小长干里窄巷积冰,将屋里衬得昏暧暧的。楚清鸢在琴案前一遍又一遍地弹那首曲子,企图想起更多的片段,被老仆这一声喊回了魂。
锵地一声,指尾刮住的徵弦险断。
回荡在耳边的,依旧是那声莫知来处的“青鸢公子”。
腊八那日奇石现世,楚清鸢心知是王家的设计,他想也不想便命仆人研磨,欲上书为谢澜安论辩。
不为别的,扳倒王氏是他与那位谢娘子共同的目标,箭已在弦,若再让王家翻盘,那么对方一定会报复反水的自己。
可当墨已蘸饱,即将落笔时,楚清鸢又犹豫了。
他而今是不畏强权、一心为君的新科进士,陛下看重他,看重的就是他没有门楣,无党无派。一旦他为谢澜安说话,即便初心是秉持公义,陛下又会怎么想?
非但对他仕途不利,于谢澜安而言,也不是好事。
于是那疏折,他终究未写。
之后丞相重病,不治而亡,再到坊间传出王氏要举家搬出乌衣巷的消息,都印证了楚清鸢的判断,没有他的参与,谢澜安依旧能击败王氏。
可他的心依然昼夜不安,仿佛那个选择会让他后悔终生。
后日便是除夕,跟着便是元日宫宴,他将作为天子门生,在新年的伊始风风光光迈入紫宫御殿,公卿觥筹,青云直上,又会出什么事?
“怎么了?”楚清鸢低声问。
老仆进了屋站都站不稳,跌倒在地哭道:“郎君,楚家在清虚山的祖坟被……被刨了!”
楚清鸢耳边嗡地一声,浑身血液逆流,四脚冰凉地站起:“你说什么?祖坟……”
他怔忡地冲出去,被漫天的碎雪落了满脸。谁做的——还能是谁做的?他也只与琅琊王氏结过怨,王家倒了,愤恨不得出,对付不了谢家,找人掘他一个白衣书生的祖坟泄愤,还不是手到擒来吗?
可那是祖坟!
人生在世,宗祖最大,他们怎可行此阴损之举,毁他风水,断人香火……
“破坏成……什么样……”楚清鸢指尖掐在掌心,全身都在抖。
老仆哽咽:“掘棺曝尸,白骨、白骨混杂难分。”
楚清鸢太阳穴猛疼,腿一软跪在雪里。在脸上融化的雪珠顺着他两颊淌下去,不像是雪,而似一场极冷的寒雨。
——“阿澜,清鸢本是你教导出来的……”
——“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……喝过这杯酒,恩仇皆泯……”
这是什么?
——“……我岂会明知是毒酒而饮下呢?”
——“你背叛我,我纵是死,又岂会让你好过!”
这究竟……是什么!
楚清鸢眼前殷红成片,宛如满地的血。他捂着额角拨掌在地上找寻,拂开雪却还是雪,那只是他看久了白而产生的幻觉。
“郎君你撑住。”老仆被楚清鸢的样子吓住了,上去护住他健全仅存的左手,“事已发生,郎君切勿过悲!还是先去报官,修葺坟冢要紧……”
静止须臾的楚清鸢,肩膀耸动起来。
老仆以为他在哭,却听见自家公子断断续续的笑声。
“为何,要修?”那笑声低沉狂癫。
老仆冷瘆地打个寒战,盯着转眼间噙起唇角、侧脸被雪水洗得苍白无瑕的公子,如见鬼魅。“郎、郎君,你说什么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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