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节

埃德赛尔有些不满，道：“我们不能如此简单的决定一个车型的设计与生产……”
“那是你们的问题。”多日学习而来的英语终于派上了大用场，黄宣咬着舌根道：“想要，就带钱来，我要10万美金，少的令人难以想象不是？”
1931年的10万美金，以购买力而言，大约有今日100万美元之多，现在的美国总统胡佛，每年的总统工资是7.5万元，要到18年后，也就是二战结束，杜鲁门才能拿到10万美元。而对于普通的美国人而言，月薪200美元就已经是难得的高薪，这通常需要负担10口之家的消费。至于中产阶级——这个新世纪的中国人最喜欢的名词——这只是个尚在萌芽状态的阶级，以某种权威的说法，正是由于福特T型车的出现，才催生了中产阶级，若然相信此种说法，那么中产阶级的标志之一，一辆T型车，或者相似的轿车，现在只需要260美元了。
然而，从另一方面而言，10万美元同样是一笔巨资。不提它相当于上百名工人一年的辛劳，只要想想大萧条中的美国经济，就能够明白，在一头羊只值1美元的年代里，10万美元是多么的巨大。
当然，说来说去，巨资都是相对于贫民而言的，福特公司平均每年的利润在3000万美元，而它在研制A型车的过程中，让整条生产线停工半年的损失，也远远超过了1500万美元。至于他们自己研制V8的直接经费，也要远比300万美金来的多。
因此，10万美元对埃德赛尔而言，还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数字。
待黄宣扭头离开了这间办公室，房间里顿时吵炸了，史蒂芬，这名供职10年的销售总监赞成购买黄宣的设计，只要它能够完成80％的设计要求，就可以花钱。
肯特立刻反驳道：“我们怎么才能从图纸中看出，它是否能完成80％的设计要求呢。”
史蒂芬立刻哑口无言。说到底，他的专业仍然不是汽车制造，旁边的布隆也反对道：“没有预约，取出10万现金是件麻烦事。而且，相信现金交易的先生们，总是有太多的怪癖。”这里所说的怪癖当然是贬义的，他实际更想说“强盗”这个词，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。
当然，在1931年，美国人对银行的信任已经达到了冰点，再过两年，也就是1933年，大规模的银行挤兑将使华尔街无数达官贵人破产。但是，这种对银行的不信任情感尚未蔓延到拥有巨额资产的先生们身上，因为他们比普通人更需要银行。另一方面，要求现金支付的说法，也被认为是贫民的担忧。
埃德赛尔静静的听着，他要在晚上请示老福特，但在此之前，他需要尽可能的了解双方的观点。
不过，从心里讲，埃德赛尔是比较倾向于购买一套设计图的，即便是在大萧条期间，A型车的销量仍然不错，但技术带来的优势很快将失去，而那个东方人的设计，恰巧符合福特的生产，甚至不需要太多修改，应当就可以组织生产了。如果设计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话，10万美金几乎等于是白送。
讨论声渐稀，埃德赛尔放下手中的咖啡，神情严肃的道：“布隆，想办法取10万现金，现在就通知银行，一定要在明天造成9点前拿到手。”
“好的。”
“布朗先生？”
“是的。”布朗是个粗犷的西部人，皮肤粗糙，双眼有神。
埃德赛尔换了个姿势，手抚着帽沿道：“通知你的人，随时准备。”
待布朗点头答应后，他又点名肯特道：“找几名专业的设计师，带上资料，也许我们可以在现场看看这位先生的学识。”
“好的。”
埃德赛尔又下了两条命令，终于松懈了下来，背靠在椅子上，道：“我还会考虑一番，明天早晨通知你们结果。”
在场诸人都知道，埃德赛尔所谓的商量，就是向老婆和老爹请示，但大家早已习以为常，只有布隆再次表达了怀疑道：“福特先生，也许那些图纸是他们偷来的呢？我们可能因此吃官司。”
“谁管他呢？我们花钱买来的。”史蒂芬嗤道。
第八十七章 大萧条（6）
黄宣并没有等在宾馆里，他有很多事情要做，例如画图，例如再打劫几位衣冠楚楚的先生们支付房费，例如在市场上游荡以寻找商机。
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再寻找几家合适的买家，在这方面，黄宣并无多少经验可循，不过，有了福特的顺利行程，更多的厂商是较为容易说服的。
黄宣使用了简单却有效的方式——广告，使用的广告工具在这个时代却很先进：电报。
30年代的电报费用是昂贵的，但效果则是明显的，因为其昂贵和商业特性，收到电报的公司不会像今日报社收信一般，将之轻易丢入垃圾桶，另一方面，电报也符合黄宣的要求，简单却能引人兴趣。
他只在电报上简单的写了三句话：明日造成9点，在伊利斯宾馆出售新型汽车设计图，已有一家公司竞标。黄宣相信，自己在Rouge厂区的表现应当能够引起不少人的注意，而若是有心购买这份设计图的人，则应当能够得到这样的信息：福特对这份设计图很感兴趣。
拿福特来招揽生意，还有比这更有噱头的吗？
至于其他公司是否真的有人愿意买，这并不是重点，只要能够给福特有足够的压力就足够了，黄宣相信，这款完全由福特自己设计的V8，一定会令福特不忍放弃。
……
亨利·福特是一个自视很高的人，事实上，他的确站的比大多数美国人要高，不过在福特公司的经营方面，他并不总是对的。
他喜欢不受人影响的做出判断，很多时候，这种判断是根据直觉，而不是智力。其结果，有时候是正确的，有时候，则是错误的。盲目的扩大生产基地Rouge，降低研发费用，收购股票，如此种种都是他的错误决定，当然，这是站在事后诸葛的立场上，但是，错误的，就是错误的。
福特是一个天才的设计师，白手起家，依靠一己之力制造了汽油机，设计出了T型车。同时，福特也是一个天才的管理者，是他创造了廉价汽车的理念，是他创造了流水线作业，是他创造了每周5日工作制。但他的自负也让人头痛，在大多数的时候，福特更相信自己的能力，而不是团队，因此，在新技术的开发方面，福特公司始终落后于它的竞争对手，毫不夸张的说，福特是一个生产率超高，但技术普通的工厂，仅仅是一家大型工厂。
从始至终，福特都是一个效率的推崇者，他连续20余年未生产新的车型，每天所作的事情就是提高产量，直到T型车受到雪弗莱的侵略，方才如梦方醒，关闭工厂进行研发，但这并没有给予福特警醒，当通用占据了第一汽车公司的王座后，福特依然注目于提高生产效率。
在这种思想的主导下，亨利·福特看到儿子拿来的图纸，不易察觉的点点头，问道：“V8的设计怎么样了？”
“并不很顺利。”福特V8又被称为平头V8，在它推出后，很快成了全美国入门级赛车手的宠儿。在30年代和40年代，平头V8受到改装赛车者的推崇，同时用平头V8做动力的福特汽车还取得了1936、1938年蒙特卡洛拉力赛冠军。只要看到这些资料就能够明白，这样一款尚算经典的车型，在研制方面，必然有许多创新和困难的。
老福特用手指弹弹桌子上的图纸，深着脸道：“会比这个设计还要好吗？”
“这个……，我们也不能确定。”埃德赛尔迟疑着道：“主要的问题是，这只是图纸，甚至连原型车都没有，谁都不知道它是否能够达到上面所述的指标。”
“他没有制造原型车？”
“看样子没有。”埃德赛尔回想着黄宣的样子，道：“他好像只有图纸，而且急着要钱的样子。”
福特皱着眉头，坐回到椅子上，道：“他要10万块？”
“是。”
等待了很久，福特方才道：“如果图纸没有问题的话，就给他吧。”
亨利·福特还有话没说出来，这样复杂的图纸，不可能在没有原型车的情况下画出来的，也就是说，如果图纸没有问题，那么就一定要有原型车，而对方没有，那么图纸的来源就很有问题了。
不过，对于福特而言，这些都不是问题，如果可以节省下数百万美元，甚至只要十分之一，就可以摆脱因为图纸来源而带来的问题，更别说此刻的政府正因为经济危机而焦头烂额。
何况，福特从来都是不理会政府的，罗斯福就曾因福特，而气愤的换了座驾。
在城市的另一端，阿尔弗雷德·斯隆，通用的新总裁也拿到了黄宣的小广告，不过他并未给予重视，只是吩咐一名主管前去看看，刚刚抢下福特的位置，他也想知道亨利在想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