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节

这时黄家周年庆的第一天刚刚结束，整个老宅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与车，不时有人与周管家打招呼，认得黄宣的也会向他点点头，顺便说上两句，黄宣也不得不做恭听教诲状，虽然从小他是玩闹不禁，但张馨仪却仍积极管教，不熟悉的人偶尔还是会被他的样子迷惑，以为又是一位黄家好宝宝。
电瓶车走的很慢，磨蹭的黄宣急不可耐，他最讨厌周年庆的第三天，那一天的人就与现在一样，认识不认识都要打招呼，不断的打招呼，直到你呕吐，会有人送你一杯水，以便继续打招呼，然后再呕吐。
黄晋第静静地等在书房里，这两年，他的身体分外的不好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黄家的体积越来越庞大，也越来越难以管理了，虽然家族内依然人才辈出，但早已没有了上一代人的进取与拼搏的精神，家族内的每个人都是一台巨大的取款机，而家族本身却不是印钞机。
凭借着上代人的积累和小心翼翼，黄晋第自问保住了黄家的一亩薄田，但其他人显然并不这么想，他们认为，既然祖辈可以用一分田赚一亩地，黄晋第却为什么赚不到10亩地？既然他做不到，又怎么敢继续蹲在族长的位置上不起来。
黄晋第也想起来，但却身不由己。
书桌上放着单薄的几张纸，最上的一张贴着黄宣的照片，一脸的坏笑，正是在和刘子青谈话。
黄晋第对自己的嫡长孙充满了期待，但过去这十余年，黄宣显然让他充满了失望。作为一个老资格的政治家，他并不是很看重学历与成绩，但作为一个学生，黄宣是失败的，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，最令他感到心焦的事，黄宣的失败更有延续并蔓延的趋势。
儿子们或专注商业，或专注于学术，唯独没有人喜欢政治，这令黄晋第有些无奈，黄家的族长应该懂得政治，这是毫无疑问的，黄晋第只得把目光投注于第三代，也许他的确着急了一点，孩子们的年纪都还太小，可他的身体，却似乎等不及了。
“老爷，十六来了。”周礼轻轻的推开门。
“让他进来吧。”黄晋第将镇纸压在桌上的资料上，盖住了其上的名字与照片。
黄宣蹑手蹑脚的走进了门，他对爷爷是充满了敬畏，这也许是老爸的遗传，谁知道呢。
“十六，过来坐。”黄晋第拍拍自己身旁的沙发，样子很轻松。
“哦。”黄宣笑着跑了过去，爷爷笑的时候不皱眉头就代表他心情很好，这是他发现的。
黄宣半坐在沙发上，将一条腿垫在身子下面，双手给爷爷捏着肩膀，道：“爷爷，今天累了吧？”
“是啊。”黄晋第舒服的靠在后背上，黄宣捏的并不很好，但有这份心的孩子却只有他一个，自己的儿子们都很怕自己，孙子们却还不懂体谅人，只有黄宣，虽然经常闯祸，但却有孝心，有这一点就足够了。
黄晋第用手轻轻的拍了下黄宣的手，道：“可以了，晚上睡一觉就好了。”他挪动了一下身子，坐正了一些，道：“黄宣啊，听说你最近做了不少大事啊。”
黄宣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，他不安的动了动，道：“哪里有，我只是想做些事情，其实都是因为闲的。”
咳嗽了两声，黄晋第道：“其实一个人一生中做不了多少事情，到了老来回想起来，其实不过三四件罢了。”说到这里，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黄宣道：“但一个人一生会认识许多人，他们每个人都能做好几件事情，这些凑在一起，就很了不起了。不过，认识什么人不由你来控制，与哪些人做事，却是可以选择的。”
也许是谈到了年纪的问题，黄晋第有些伤感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，黄宣自觉的给他茶杯中倒满了水，一边续水一边道：“爷爷，前些日子我认识了一个朋友，他很厉害，但我也可以帮上他的忙，他也愿意帮我做些事情，我觉得这样挺好。”
黄晋第呵呵的笑了起来，笑的额头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，他拍着黄宣的手道：“你觉得好就行，爷爷老了，但只要爷爷还在，你觉得挺好就行。”
他连着说了两遍，黄宣不由的难受起来，最近几年，爷爷越来越忙，他来老宅的时候也越来越少，灯光下，爷爷的面孔变的愈发苍老，虽然笑容还是那样的精神。
他刚要说话，黄晋第却笑着自己道：“你选择做什么事，交什么朋友，爷爷是不会管的，但你一定要记住，你是黄家的人，是黄家的嫡长孙，知道吗？”
说到后边，黄晋第的语气也严厉了起来，黄宣眼中有些晶莹，连连点头，黄晋第满意的拍了拍手，用叙述的语音道：“齐明帝的时候，很多大臣想要造反，到了要造反的那一天，其中一个人很害怕，他想给自己准备好退路，于是他提前半天就收拾好了金银细软，带着家人坐车向附近的一个叛乱将领兵营走去，以为有军队的保护就很安全。你知道最后结果怎么样吗？”
黄宣摇摇头，他所知道的历史还没有动画多，更别说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。
黄晋第摸了摸黄宣的脑袋，道：“叛乱的将领也害怕了，许多人预料到失败也后悔了，最后这场叛乱也很自然的失败了，这个提前准备好退路的人也死了。”
黄宣眨巴着眼睛，他不明白黄晋第为什么要给自己讲这样一个故事。
窗外的人车声渐停，黄晋第注视着窗外并没有说话，他直起身子，用大手紧紧的抓住黄宣的手掌，长时间的看着外面，不知是在对黄宣说还是对自己说。
第二十五章
周年庆似乎进行的很顺利，除了例行的争吵，没有人来找黄宣的麻烦，一切就像这些年惯有的那样，孩子们的事情孩子们自己解决。
黄建玄尚未出院，黄历铭也变的悄无声息，倒是黄宣老妈，将黄宣的卡还给了他，上边除了原有的1600万，还有10万块的零花钱。
黄宣原本是很高兴的，但家中的气氛却越来越古怪，母亲很少去公司，而父亲则长时间的留在家中，甚至住在老宅，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，黄群盛是个学者，但却不谙政治，更是有意的远离家族权利中心，然而现在，一切都变的不寻常起来。
接连几天，张馨仪都在老宅和公司间往返，就连管家周廉也不常常在家，没有人告诉黄宣发生了什么事，正当迷惑之中，洛林向黄宣要求道：“我需要更多的能量。”
黄宣很乐意有点事做，虽然这可能要花掉更多的钱。
表哥张浩基似乎也更加忙碌了，他原本总是在各个城市间往返，并经常性的寻找几个新女伴，可这些天，他一直留在南京，却忙的来不及见黄宣一面。
黄宣只好自己打车去阜新工地，这里依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，并未因为黄家的消沉而有所改变，李生刚有了自己的办公室，好像成为了什么主管，黄宣向来不是很关心这些事情，他只在乎那些发电机。
听说自己的小老板要来，李生刚早就穿了一身笔挺的西服侯在工地门口，空中尘土飞扬，来往的卡车将尘土一遍遍的抛起，再抛起，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，忠实的遵循着物理定理，缓慢但坚定的吸附在李生刚的西装上。
尚未进入工地，黄宣就能听到轰隆隆的发电机噪音，他皱着眉头下了车，门口的李生刚满脸灰黄，三角眼带着疲惫的眼袋，看起来他也没有睡好。
“睡的不好？”黄宣随口问了一声，李生刚几乎要成了他的直属手下，也许是他的第一个手下，虽然他很讨厌那双三角眼。
三角眼一无所觉的眨巴了两下，道：“是晚上发电机有点吵。”
“不能放远一点吗？”黄宣也皱起了眉头，在这里就能听到发动机的声音，如果是晚上，可以想象那噪音一定很恼人。
“工地上已经有30台发电机组了。”李生刚赧然道：“工地的建设进度很快，发电机已经安排在山脚下了，但声音还是很大。”说到这里，他偷眼看了下黄宣，道：“工人们有些意见，我已经压下来了，但如果再这么下去，也不行的。”
黄宣能够明白这种噪音的烦恼，但将发电机停下是绝对不行的，洛林一定会反对，此外，发电机总得有地方放才行。
他停下步子，用手遮阳看向四周道：“要不给工人们多发一点钱吧，权作补偿。”
李生刚看起来的确受了很大的压力，他根本没有推辞就答应道：“现在也只能这样了。”说着他再次偷看黄宣的脸色，一个月前他还是小文书，工地上任何一个人都能支使他，可是现在，他几乎可以指使工地上的任何一个人，这一切都在于他所抱的大腿。只是，这段时间他所作的却有点对不起这个职位。李生刚很担心，眼前的这个少年会突然发怒，然后将自己赶出工地，或者更糟糕一点，让自己回去继续做那个没有前途的文书工作。
但工人们的怒火也在熊熊的燃烧着，他已经想尽办法的拖延了大半个月，在空口白话的情况下，几乎要压不住了，这两天他一直很担心，第二天早上自己到达工地的时候，会看到一片寂静的景象，又或者，一群拎着粗大铁棒的工人。
现在看起来，黄宣似乎并没有很大的不满，李生刚悄悄的用西装擦了擦汗珠，紧紧的跟在黄宣身后。
一排发电机组整齐的摆放在山脚下的，反射着机油的光泽，前方的均是250KW机组，而后边的则开始出现300KW和500KW机组，看着忙忙碌碌的工人，黄宣突然有些佩服身后的这个三角眼，他总共只给了他不过两周的油钱，而这个家伙竟然就这样不断的增加租赁，直到欠债千万。
看到这里，黄宣脸上略带着笑意，道：“现在欠了多少钱？他们还肯租机组给你？”